整個病區空空蕩蕩，許多病房已經拆除了中央空調，醫院工作人員正緊鑼密鼓地進行搬遷。整層樓只有一間病房還住著一名八旬患者，他因腦梗死處于失語狀態，沒有生活自理能力……最近，南京秦淮區朝天宮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病房一名特殊的患者讓醫護人員發愁。
“他住進來已經三個多月，欠醫療費、護工費有五六萬元。除了費用問題，最棘手的是我們醫院要在五一前完成搬遷，而新址暫時沒有病房，沒法帶著他搬遷，他的家屬拒絕見面和支付費用，我們現在不知如何安置這位老人。”醫生對紫牛新聞記者說：“醫者仁心，醫院還是安排醫生、護士和護工值守隨時提供醫療應急措施。”此前，患者突發尿道堵塞，醫生們自掏腰包湊錢，將他送往大醫院做了一場手術。
紫牛新聞記者 任國勇
消失的“親屬”
自稱親屬的女子
送老人入院后漸漸“消失”
25日下午，紫牛新聞記者來到秦淮區朝天宮社區衛生服務中心，該中心前身是建鄴醫院、白下醫院，是較早成立的公立醫療機構。
康復科主診醫生李世春告訴記者，現在整層樓就住著這位汪姓患者一個人，他已經80歲。汪老先生在2021年12月31日因突發右側肢體不能動和言語障礙，被送到江蘇省中醫院治療，腦部出現“廣泛梗死”。今年1月15日，老先生轉入朝天宮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康復科進行康復治療。
“幫他辦手續的是一名姓孫的中年女子，她當時說是病人親屬，繳納了5100元，治病救人要緊，我們就收治他入院了。孫女士與病人是否存在親屬關系，到現在我們也不清楚，她一開始挺關心患者的，還為患者網購了輪椅等用品。”李醫生告訴記者，隨著各種繁瑣的事需要找她，特別是5100元押金用完，需要續費，孫女士漸漸不愿聯系了，解釋自己只是作為朋友來幫忙的。她提供了老人兒子電話后，就不再接醫生的電話了。
醫院多次報警求助，警方設法聯系過老人的家屬，但對方明確說已斷了關系，拒絕前來。
一層樓只住一名病人
醫生、護士、護工為他值夜班
紫牛新聞記者來到該衛生服務中心住院部2樓的綜合一病區，偌大的病區空蕩蕩的。這名老先生住在一間朝南的病房里。走廊兩側其他病房已經沒人了，那些房間橫七豎八放著鐵床，床上用品已全部打包搬空。
李醫生告訴記者，這名患者原本住在三樓康復科病房，三樓的病房已經搬空，連中央空調管道都已拆除。為方便照料他，把他移至2樓的綜合一病區，實際上這一層樓也沒有其他病人了。
“為了這名病人，醫院夜間還安排一名醫生、一名護士、一名護工值班！”康復科劉主任無奈地說道：“現在不僅僅是欠費的問題，我們衛生服務中心在石榴新村拆遷項目范圍，按照政府要求五一前要全部搬遷到位，雖然搬遷位置在不遠的鼎新路，但因新址地方較小，暫時沒有病房，無法帶著他搬遷繼續護理！”
在病房，記者見到汪老先生，他喃喃自語，無法聽清他說什么。“他現在的狀況屬混合性失語，大腦可能有些意識，但無法正常表達。”李醫生說。護工師傅說，老先生每天要解大便5次，為防止他扯掉鼻飼管和導尿管，所以給他戴了約束手套。
出現突發狀況
醫生湊了五千元為他做了手術
李醫生說，目前的護工是這位患者的第五位護工了，護工們進城務工不容易，拿不到錢，也不愿繼續為他護理。無奈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為護工們出具了證明，希望將來老人及家屬能把這個錢還上。目前，欠的護工費多達1萬多元，而欠下的醫療費高達4.3萬元。
康復科劉主任告訴記者，盡管老先生家屬至今不照面，費用拖到現在，醫院還是一直采取積極治療措施。“4月12日晚出現突發情況，老人因尿道堵塞出現急性尿潴留、血尿，我們連夜送他到鼓樓醫院，那天夜里李醫生在鼓樓醫院忙碌了5個多小時。”劉主任說，他和李世春醫生自掏腰包墊付了近5000元為老人做了膀胱造瘺手術。
“按照診療規范，這樣的手術是需要住院的，但老人情況特殊，我們動用各種關系說明情況，最終在那兒做了門診手術后安排車輛帶回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我們通過同學關系請省中醫院泌尿科醫生前來做膀胱沖洗，現在患者尿液顏色淡多了。”劉主任向記者表示。
老人如何安置？
老人兒子稱已與父親斷絕關系
他沒法來照顧
到底如何安置這位特殊患者？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想了很多辦法，包括請律師和向上級主管部門請示，都沒有找到一個妥善的辦法。
劉主任提出能不能追究子女遺棄罪，促使他們出面？但是醫院聘請的江蘇天倪律師事務所周愛榮律師認為，老人入院時，意識清醒，且同行人員自稱是家屬，醫院無法識別同行人員的身份，并非其子女送入醫院后棄之不顧。
其后醫院多次報警，警方多方聯絡其兒子，其子稱老人早年與其母離婚，沒有承擔未成年子女撫養義務，且其本人剛做完手術，疫情期間也無法照顧老人，老人的銀行卡、醫保卡都由其他人保管，他不可能把老人接回馬鞍山。民警也認為其子女尚不構成刑法上的遺棄罪。
周愛榮律師告訴記者，通過調查，目前明確老人的戶籍所在地是安徽省馬鞍山市雨山區，老人有兩任妻子，均已離婚，派出所和檔案部門可以查詢到他有二女一子，其子已向警方明確表示不會接父親回家或者確認父親的治療方案，其女兒的電話目前尚未查詢到。
“兒子明確表示與老人已經斷絕了關系，說上世紀70年代，他父親重組家庭，讓年幼的他和姐姐很痛苦，他們是母親含辛茹苦養大的。”周愛榮律師認為，無論曾有怎樣的家庭紛爭，從法律上來說，子女不能推卸贍養老人的義務。
老人安置問題迫在眉睫
南京市相關部門正積極協調救助
醫療費用問題怎么解決？醫生說，盡管老人入院時有醫保卡和一張銀行卡，但康復治療是自費項目，無法從醫保中扣除，那張銀行卡內有無資金暫時無法知曉，沒有他本人或者監護人授權，醫院也不能私自劃款。
26日，記者也多次撥打老人兒子的電話，但他均未接聽。記者從律師處獲悉，初步調查已得知這名老人與前妻在馬鞍山市共有一套房產，具體財產線索還在調查中。律師認為，欠費最終從法律途徑是能追回的，只是時間問題，但眼前醫院要搬遷，老人安置問題迫在眉睫。
馬鞍山市雨山區平湖街道西苑社區張書記告訴記者，此前接到過周律師的電話，她也上門了解情況，汪老先生戶口是空掛在那兒并未實際居住，房主說與汪老先生并無法律關系。“如果老人家是孤寡老人，我們尚可以想辦法，但他明明是有子女的，社區也無法插手！”張書記也束手無策。
那能不能指定或申請確立監護人？記者咨詢公證行業人士，公證員認為，汪老先生是失能老人，沒有民事行為能力，在監護人確立有爭議的情況下，需要指定或者申請確立監護人。一是通過民政部門或者社區來指定監護人，還有一種方式是通過向戶籍所在地法院申請確定監護人。一旦確定監護人就有較強的約束力，同時監護人能決定失能老人的治療方案等事宜，但是時間跨度較長，還是難以解決眼前難題。
南京市秦淮區民政局相關人士告訴記者，以往沒遇到過這類情況，畢竟這位老人戶口不在南京，目前民政部門將協助朝天宮街道對老人采取臨時救助措施，具體如何救助還在商量中。
27日，記者獲悉民政部門慈善組織還在積極協調中。
